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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大义灭亲


  俗话说:“难断的是夫妻案,难当的是京都官。”长安县令义纵却没有这个想法,自从张汤推荐他当了长安县令以来,他就一直专心于政,秉公办事,非要在天子的眼皮底下,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来。
  说来义纵这个人,出身也不俗。他的祖宗原来姓文,是越国大臣文种的嫡传子孙。据说当年越国灭吴后,文种未能像范蠡那样功成而退,还继续留在越王勾践的身边,结果因为直谏而被越王诛灭满门。文种有一个小妾,当时苍皇逃出,她的家在浙江兰溪边上,当她逃回家中时,追杀她的越兵已经赶到,她只好躲在一个山洞里,将所怀的孩子生下。她生了个男孩,便成了文种的唯一的子嗣。可她不敢出洞,也就没有食物,没了奶水,无法养活孩子。危难之际,只见洞中来了许多乌鸦,给她衔来许多山果和肉食。她也顾不上那肉是什么肉,山果洁静与否,能维持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就行。为了感激乌鸦的恩德,她就将这洞叫作义乌洞,而她的儿子也不敢姓文,就姓了“义”。义纵的父亲叫义务,是个很会赚钱的商人,他知道义家的人每个都有当官的天份,自己的儿子更是天生的大官材料,于是就捐了一大笔钱,通过张汤,在长安给儿子谋了个好官。那张汤发现义纵面目冷峻,愤怒时很有些狰狞之态,便引为知已,推荐他做了长安县令。
  义纵一到长安县令之任,就觉得这官才六品,比一般县令仅高一阶。而在长安,丞相和大将军以下,各部官员车载斗量,如象拴狗一样串将起来,可从长安大街东头串到西头,哪一个官都比他义纵大得许多。所以义纵想,再小我也是个父母官,是狗是猫叫我爷,老子要让你们知道爷的厉害,也让皇上知道我可不是块小材。因此,他到长安才两个月,就把京城方方面面弄得满像一回事儿,特将一面大鼓放到县衙大门之外,将鼓槌用铁链子拴在鼓架上,意思是老百姓有冤随时可来申。可一个多月来,那鼓也没响过一次,弄得义纵心里没着没落,挺烦的。
  他恨这平静的京城,巴不得这里出点大事儿。
  昨天夜里,他刚要入睡,突然听到县衙外面,鼓声大作。他兴奋异常地披衣而起,直奔县衙,只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在那儿喊冤。义纵大叫:“有什么冤情,直管讲来,老爷为你做主!”那喊冤的却是两个半醉的人,说他们两个酒友被人杀了。义纵不再耽误,让那二人领路,来到一个酒肆,只见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,而哪个杀人的人,还坐在凳子上喝酒!二话不说,上前捉拿,没料到那小子说:“我是皇上的外甥,我叫金吾子,谁能把我怎么样?”义纵一听,心花怒放:“老子要的就是难剃的头,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疙瘩”!二话不说,将人拿下。没料那金吾子很是有种,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,马上画押。义纵心想,管你是不是皇上的外甥,反正我治你的罪有根据,只怕皇上不知道这事呢。他派人连夜通报廷尉张汤,却不说那犯人是谁,只说他杀了两个人还自供不讳。张汤夜间正在廷尉府中给他的亲信吴陪龙疗脚,一听此事,二话没说,便在公文上用红笔打了个“×”。义纵大喜,连夜张榜,并按金吾子说的线索,将榜贴到了修成君府第附近!所以金不换和俗女像天塌了一样,当晚就急忙寻找汉武帝。
  汉朝法律,杀人要在午时问斩,所以武帝也没着急。他问清了缘由,觉得不是什么大事。自己昨夜拉着东方朔下了大半夜棋,今晚又在东方朔老婆那儿丢了两个美女,心里烦得很,便让金不换和俗女先回家歇息,金吾子的事,明天他亲自过问。那东方朔正想回家,没料武帝却是不让,不知是为了罚他,还是要罚他老婆,武帝非要他和杨得意睡在一起不可,说是明天一大早还要陪他去长安县衙。东方朔也是又困又累,还怕回家和齐鲁女解释不清,于是索性先睡个痛快觉,往硬榻上一躺便呼噜大作,害得本来就兴奋不已的杨得意,直到天亮才合上眼睛。
  东方朔一觉醒来,发现太阳已升得老高老高,心想,不能再睡了,再睡就把金吾子的小命睡没了!马上跳起,拉起杨得意,让他快叫皇上。杨得意跑过去,只见皇上正与从姑苏来的美人儿丽娟在帐内缠绵。迫于无奈,杨得意叫了一声“皇上”。武帝最烦他在练房内功的时候,有人打扰他,刚想发作,却想起昨晚姐姐之托,便将那个美人儿往边上一推,自己坐了起来。两旁的宫女急忙帮助更衣洗漱。

  日已近午。武帝与东方朔、杨得意三人,轻装便服,一如私访,来到长安县衙。只见县衙门前熙熙攘攘,人头攒动。县衙外的广场上,有一高台,台上竖一高木,一人被缚其上──那还用说,金吾子呗。那小子酒早醒了,可他还是一点都不怕,嘴里还和义纵直嚷嚷。她的父亲金不换像个老农民一样,在他的身边直流泪,而他的母亲俗女修成君,却在眼巴巴地盼着皇上快点到来。
  大庭广众之下,老成的义纵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面对人群中不时发出的叫好声,他心里既高兴,又害怕。他盼望着皇上早点到来,因为自己还没见过皇上一次,更谈不上皇上认识自己了。他恨天上的太阳怎么跑得那么快,万一到了午时三刻,皇上还不来,自己下了刀子,岂不是和砍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般?最可恶的是那金吾子,硬着脖子,始终跟他叫板。义纵围绕着刑木上金吾子,转了一圈又一圈,终于忍不住地说:“金吾子啊金吾子,你说我不敢杀你,我偏偏要杀了你。现在,你还不告饶吗?”
  不到二十岁的金吾子,哈哈大笑:“义纵小儿,你要敢杀老子,你就杀!皇上知道了,定要把你这狗官碎尸万段!”
  义纵冷笑了一声:“那你再说一遍,人是不是你杀的!”
  此时汉武帝已在东方朔和杨得意的陪同下,来到刑场外边。杨得意欲进,被武帝止住。
  金吾子嚷嚷道:“是我杀的,就是老子杀的,又怎么样!老子杀个人,有什么了不起!”
  义纵冷冷地说:“杀人偿命,是我大汉的铁律,那你就死定了!”
  金吾子却说:“老子死了,杀了两个人,也够了本!何况还再赚上你一个!”
  义纵不以为然:“你以为我杀了你这个人命案犯,还要给你偿命?如今皇上是一代圣主,决不会怜惜你这种恶少!”
  金吾子一时没辞了,他不敢说皇上不圣明啊!于是他脖子一直,说:“那我的师傅和兄弟,也会要你的狗命!”
  义纵乐了:“嗬!你的兄弟?他人呢?和你一道杀了人,他跑啦!你也不是真的有种。你只不过是仗着皇室贵胄的牌子,以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。可是,今天你犯到了我的手上,算是倒楣透了。谁来求情也不行!”
  听到这话,金不换和俗女抱头痛哭。武帝在远处有些不忍,刚想动步,却被东方朔拦住了。东方朔用眼色示意他,看看下边的戏怎么演。
  金吾子也不理自己的爹娘,一副英雄做到底的模样:“那好吧!你就杀吧,老子二十年后,又是一条好汉!”
  义纵心想,反正到这份上了,皇上不来,那是你我都没那造化!我总不能输给你金吾子吧!他一咬牙,一跺脚:“那你二十年后再来找我算帐吧。斩!”
 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。金不换和俗女大叫起来,要晕过去。
  东方朔拔出剑来,将鬼头刀压住,不让抬起。那刽子手本来手中的鬼头刀就重,又怕东方朔大力一压,一下子将刀扔到地下,砸着了自己的脚,哇哇直跳。
  汉武帝双手背在后边,走上台来。
  杨得意大叫:“皇上驾到!”
  众人见是皇上,纷纷下跪。
  义纵当然和众人一样,跪得像条虾米。他也不敢抬:“长安守令义纵,参见皇上。”
  金吾子却大叫:“舅舅!皇上!快救救我吧!”
  金不换和俗女知道皇上来了,更是抱着儿子痛哭。

  武帝走到高台之前,看了看他们两个,先问义纵。“义纵,金吾子犯了何罪,急于问斩?”
  义纵等的就是皇上要问这话,于是不慌不忙:“启奏皇上,金吾子与一歹徒,光天化日之下,于长安酒楼之中杀死二人,自己供认不违,依我汉律,杀人偿命,所以臣将他判斩,廷尉府也已备案准斩。”
  武帝心中一惊,这家伙不仅办事疾速,而且很周到!心中暗暗叫好。可他还是问:“是因为他骂你,你才迅速判斩的吗?”
  义纵从容答道:“皇上,他犯了死罪,臣才要斩他,这与骂臣无关。就是他不骂为臣,给臣求饶,臣还是要斩他。”
  武帝不由地叫声:“好!”接着再问:“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
  “他自称是皇上您的外甥,口吐狂言。可臣以为,他只是罪犯。”
  武帝点点头,进一步问道:“金吾子以为,你要是杀了他,朕会将你碎尸万段,你不害怕?”
  义纵抬起头来,看着武帝,如葵花望日般真诚:“臣以为,皇上乃千古明主,不会因一个人命案犯,而诛杀执法之臣。”
  武帝见到了他那真切的目光,心里有点感动。“要是朕一时昏庸,把你给杀了呢?”
  义纵毫不含糊:“那臣为了守法而死,会青史留名,死得其所!”
  武帝连连点头,大声叫好。“好!好!朕以为,我大汉能有你这样执法不阿的官吏,是我汉家的大幸!东方朔!”
  东方朔将剑插入鞘中:“臣在。”
  武帝问:“长安县令现在是什么官品啊?”
  “回陛下,长安县令是六品,比一般县令官大一阶。”
  武帝说:“长安京畿所在,首善之区。只设六品县令,岂非太轻?传朕旨意,长安撤县,升为府尹。府尹是几品啊?”
  “府尹为四品。”
  “那长安府尹就是三品,位同朝廷大臣。朕观义纵,执法严明,不阿权贵,就令他,做这首任长安府尹!”
  义纵连连磕头:“臣谢皇上隆恩,当以死图报!”
  东方朔却不以为然:“以死图报,多不吉利,怎么张汤封官时这么说,你也这么说?”
  “不管他怎么说,朕要的,就是这样的执法者!”武帝在一边说道。
  东方朔看了看修成君和金不换那可怜兮兮的样子,心里也很不忍。“皇上,那金吾子就是该杀,您也要亲自审他一下,以向修成君有个交待啊。”
  武帝迟疑了一下,看了看觉得自己审外甥,怎么说都不合适。听了东方朔的话,他来个顺水推舟:“那,就由你,替朕审他一下吧。”
  “臣尊旨!”

  东方朔走到金吾子身边,指着他的鼻子说:“金吾子啊金吾子,你到了京城就学坏,偏偏跟那一帮子游手好闲之徒在一起。你为何杀人,如实招来!”
  金吾子这回不硬了:“东方大人!侄儿是喝醉了酒,那二人出语不逊,与侄儿争吵,并先动手来打侄儿。侄儿气他不过,才将他们杀死。”
  义纵忍不住要插话:“胡说!他们两个手无寸铁,而你二人却身带利剑,他们怎敢与你争斗?”
  东方朔大大不以为然:“哎──,义纵大人,皇上是要东方朔来审。等我审完了,皇上要是以为不公平,再要你审,那时你再说话,也不迟啊。”
  义纵无言以对。他从张汤那儿听说,东方朔可惹不得,没想到他果然厉害。
  东方朔继续审案:“金吾子,两个人都是你杀的?”
  金吾子仍不否认:“是。”
  “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两个?”
  “还有一个兄弟,帮了侄儿一把。”
  东方朔这回抓住了把柄:“你那个兄弟为什么溜了?他是何人?”
  金吾子知道,不说也是无益,于是回答:“是侄儿让他走的。侄儿杀人并不怕,怕他被捉拿后没命了。”
  东方朔摇摇头:“那你以为,你杀了人就不会被问斩?”
  金吾子实话实说:“侄儿愚蠢,以为没人敢拿我怎么样。”
  东方朔骂道:“混帐!你那个兄弟是何人?”
  金吾子低下头来:“他说他是郭大侠的徒弟”。
  东方朔听到此言,大吃一惊。郭解之徒,如无故杀人,必然要自裁的,所以他们轻易不会伤人。
  东方朔觉得事情有些难办。不料金吾子接着说:“侄儿要拜他为师。他说要当大侠,就得敢下手杀人。”
  东方朔想了想,问道:“那两个人到底是他杀死的,还是你杀死的?”
  “他将那二人打倒在地,是侄儿用剑捅死的。”
  东方朔这时转过来。向皇上一揖:“启秉皇上,臣已审清。那二人为金吾子与另一人共同杀死,金吾子有罪,按律当诛。只是同犯尚未拿到,口供不全。以臣之见,应急速捉拿逃犯,二人一并行刑。”
  武帝觉得这样有理,至少可以缓解今天的气氛。“嗯。义纵,你说呢?”
  在皇上面前,义纵有什么说的?只是他还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,于是说:“臣只怕,这个要犯今日不杀,一旦逃脱,臣担不起皇上对臣的这份信任。”
  东方朔见他坚持要杀,是想让皇上多给他点人情,就说:“皇上,我大汉实行郡县之制。这长安改县为府,有点别扭。臣有一言,想将这长安府尹改成一个有意思的名字,不知可否?”
  武帝正想把这烦事贫岔开,便说:“好,好,你说。”
  东方朔说:“义纵为六品小官,敢于执法不阿,抓住了杀人的金吾子,并将他执法。皇上,臣的意思,这长安统领之臣,就叫‘执金吾’,一来标明皇上您给了他极大的权限,虽皇亲国戚也能管辖;二来是让京城恶少有个警戒,别以为他们是谁的亲戚,谁的儿子,就可以无法无天!”
  武帝说道:“好!朕准了你的奏请,长安守臣,就叫做‘执金吾’!”
  东方朔转过身来:“义纵大人,恭喜你,这一下,不管怎样,你可都要青史留名啦!”
  义纵却不依不饶:“东方大人,我无所谓。只是这案犯,你说今天不杀,万一他跑了,或者逃脱了死罪,你东方朔,可是要留下千古骂名啊。”
  东方朔心想,这个家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。他要在皇上和百姓面前付讨好,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。那好,咱们走着瞧!便答道:“好。说得好。义纵大人,依我看,你是怕找到了另一个案犯,万一审出来人不是金吾子杀的,你就不好交待吧!”
  义纵一下子被堵住了。是啊,如果是这样的结局,我义纵就是判案不公,草菅人命啊!不会。不会。这回轮到义纵硬着脖子说话了:“如他没有罪,我错杀了他,皇上便是杀了我,我义纵也死而无憾;要是他有罪,我不杀他,我义纵反而为其所害,那可不是我义纵的悲哀哟。”这句话力重千钧。
  东方朔接过话来:“那就是我东方朔的悲哀,我大汉的悲哀!东方朔难道连这个都不懂?可是义纵大人,你只顾杀人痛快了。此案当事人共有四个,对不对?”
  义纵点头:“正是。”
  东方朔紧逼不舍:“四个人,死了俩,又逃了一个,义纵大人,你只审他一个,怎么能可以结案呢?”
  义纵分辩:“他当着皇上的面,已全部招供,难道还会有假么?”
  东方朔大叫:“要是他以为自己不会死,为了保全他的师傅,故意将罪名一个人全担下了,又会怎样?”
  “这……”义纵无言以对。
  台下的老百姓这才明白过来,于是纷纷议论:“对啊!东方大人才是明断是非啊。”
  东方朔穷追不舍:“这样,你就会因为他的无知,而错杀了一个无辜!”
  义纵退却了:“那,东方大人,依你之见?”
  东方朔斩钉截铁:“迅速捉拿另一名逃犯,两个人的供词一致了,方能定案判斩!”
  义纵双手一揖:“东方大人,下官佩服,佩服。陛下,依金吾子之言,那个同案之人,是郭解郭大侠之徒,臣一时可无法捉拿归案啊。”
  汉武帝想了一想,向东方朔道:“东方爱卿,只好请你走一趟了。”
  “臣在所不辞。”
  武帝又说:“那郭解归顺之事,也是你和卫青打的保票啊。”
  “臣请和卫青一同寻他,同时抓回案犯。”
  武帝点头说:“好。”他又看了义纵一眼,说道:“这个金吾子,还交给你这个‘执金吾’来看守,待定罪后,再作处置!”
  义纵如释重负:“陛下圣明,臣得令!”

  武帝径直走去,不再回头。杨得意和东方朔紧紧跟着,众人让开一条大路。
  走得稍远,东方朔悄悄问道:“陛下,你看臣何时动身?”
  武帝见四周无人,这才悄悄地说:“让你现在就走?那朕也太不近人情了。先回家和夫人团圆一下吧,不然,你那个外傻里精的老婆,会找朕来要人的!”

  日上竿头。
  东方朔与卫青二人都穿便服,且不带随从,骑马出了长安城。二人信马游缰,边走边聊。
  “兄长,嫂夫人新到,小弟应给你道喜啊。”卫青说。
  “兄弟,你还跟我客气?说道喜,应该给你道喜才是啊。”
  卫青道:“小弟喜从何来?”
  东方朔摇摇头:“别瞒我啦。前几日我见太后精神转好,问她什么事,喜孜孜的?他说,平阳公主嫁给你才半年,就有喜啦!”
  卫青红了脸,自言自语地说:“咳,娶了公主,什么事也不能自己藏着。”
  东方朔说:“这就叫‘皇家无私’啊。哎,你猜,皇上他怎么说?”
  卫青摇摇头:“这种话,皇上只会给你说,我哪里知道?”
  “皇上说,曹寿娶了朕的姐姐,十五年未见生一子;卫青娶了我姐姐,不到一年就要生。我娶了卫皇后没几年,就生下一男二女;我刘家和卫家天生的该配对。”
  卫青惆怅地说:“只怕我卫家不能久蒙皇恩啊!”
  东方朔劝道:“兄弟,你放心,有皇后那样贤慧的国母,有你和去病这样为国效力的战将,皇上才是幸运的人啊!”
  卫青却不以为然:“可我倒觉得,不如将妹妹嫁给你这样的人踏实。”
  东方朔急了:“胡话。又说胡话了不是?过去能说,现在可不能说。有朝一日,皇上要是为你这话起了疑心,兄长我这颗脑袋就要搬家喽!”
  卫青也笑了一下。“兄长直管放心。皇上是个笃信神仙的,如今李少君说你是神仙下凡,皇上对你恭敬有加,怎么会加害于你呢?”
  东方朔正经地说:“兄弟,倒是有两件事,一直让我不安。”
  “小弟以为,你说的两件事,有一件是张骞兄弟的事。”
  “正是。”东方朔说:“当初打猎归来,你应该向我说清楚了,张骞小时候和子夫两情相悦。那样,我就会想方设法,不让他们两个见面。”
  卫青说:“我也为这事一直负疚啊。说真的,小时候,我只以为他俩闹着玩。咳!现在说也没用啦,不知张骞出使西域,是死是活呢!”
  “张骞这人,是个有福象的,兄弟你放心。我担心的还有一件,你可能猜不着。”东方朔见卫青勾起往事,便将话锋急转。
  “小弟猜不到。”卫青说的是实话。
  “那李少君,装神弄鬼,说是给皇上吃长生不老药。可我只见到皇上他后宫的妃子增多了,倒未见皇上年轻。你说,这是怎么回事?”
  卫青道:“兄长,实不相瞒。平阳公主前几天到宫中,和太后及皇后见了一面,她们三个都在为此事担心。皇后说,皇上这种事情比以前凶得多,她都不敢多和他在一起。听说他每晚要两三个妃子陪着,行什么李少君的房中御女之术。太后担心,长此以往,会出岔子。可太后也不愿像以前那样管束皇上了。”
  “儿大不由娘,这种事情,就由着皇上吧。是好是坏,他自己知道。”
  “皇太后说,必要时,还要请你想想办法,把那个佞人除掉呢。”卫青说。
  “太后总以为那么简单,李少君还在打我的主意呢!他一直怂恿皇上,让我服药,说是恢复神仙记忆。只怕服了他的药,不仅不是仙,还会成了鬼呢!”
  卫青也大笑起来:“兄长,你不坏他的事,他自然不会加害于你。”

  二人正在前行,突见前面山坡上有个十四、五岁的男孩子,手捧竹简,在树下读。
  卫青眼尖:“兄长,你看,那不是霍光么?”
  “正是,正是!看来,郭解已回京畿,就在前面不远!”
  二人飞马来到霍光面前,霍光忙丢下书简,站了起来。
  “东方大人,卫大人!姐姐和姐夫昨天还在念叨你们呢!”
  东方朔明知故问:“你姐夫?姐夫是谁?”
  霍光一拍脑袋:“是郭解啊!噢,你们还不知道。”他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。
  东方朔故意逗他:“郭大侠何时成为你的姐夫的?”
  霍光只好老实交待:“在峨眉山。我们到了峨眉,郭大侠找到了姨母后,就把他母亲安顿在那里,然后要回长安。可郭母非要郭大侠娶了我姐姐,然后一同到长安来。我姐姐可高兴啦,可郭大侠说一个人自由。”
  “那后来呢?”
  “郭大侠再想自由,也难违母命啊!就这样,他们成了亲。”
  “你怎么也跟着出来啦?”
  霍光瞪大了眼睛:“在峨眉山山沟里,有什么意思?大丈夫学以治世,要为国分忧啊?”
  东方朔和卫青对视一下,觉得这霍光还挺不简单,二人双双大笑。卫青说:“不简单。你到长安,就能为国分忧了?”
  霍光把大眼睛一闪:“我找我哥霍去病啊?是他让我到长安找他的啊!”
  东方朔笑着对卫青说:“兄弟,这回去病这小子,该高兴喽!”
  “有个爱读书的伴,对去病来说,可是件好事呢!”卫青说。

  二人牵着马,随霍光转过山路,来到一所大院子前。随着霍光的叫声,郭解与霍云儿出来迎接。
  东方朔和卫青上前一揖:“郭大侠,郭夫人,我们来给你们道喜了。”
  郭解连连回礼:“东方大人,卫青将军,我正要去找你们。”
  霍云儿也道个万福:“小女子给二位大人请安。”
  东方朔笑道:“如今你是嫂夫人了,怎能这样自称?郭大侠,你好福气噢!”
  郭解却说:“咳!郭解过去挂念老母,现在又要多牵挂一人,没那么自由自在喽!”
  东方朔却看卫青一眼:“有人牵挂,牵挂着别人,这才是做人的福气哇!卫青兄弟,郭解兄弟,你们不觉得比过去活得更有意思么?”
  郭解已经知道卫青迎取平阳公主这件大事,就说:“只怕我们这等以武为生的人,有负于牵挂我们的人哪!”
  卫青点点头,表示同意。
  东方朔忙说:“好啦,好啦,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么?”
  郭解直言不讳:“还不是皇上让你们来找我,为他效命疆场,去打匈奴?”
  卫青接过话茬:“这是老事了。近来匈奴气焰不那么嚣张了,但也还屡屡骚扰边境。”
  东方朔说:“还有一件事情,有点不太好办呢!”
  郭解不解地问:“有什么事,请大人明言。”
  霍云儿端上茶来,东方朔和卫青接过。正要说话,突听外面一阵叫嚷。
  一个壮士走进门来,见到郭解,就单腿跪下,要说话。
  郭解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  壮汉回答:“秉大侠,李畏虎在长安闯了祸,犯了命案,却一个人逃了回来。”
  东方朔与卫青交换了一下眼色,二人静观其变。
  郭解沉着得很很:“杀了什么人?”
  “死了两个喝醉酒的。可李畏虎说,不是他杀的!”
  东方朔与卫青又递了个眼色。郭解此时便有所觉察。
  郭解说:“快把他带进来!”
  “是!”
  壮汉马上领着那个被缚起来的大汉走了进来,后边还跟着两个壮汉。
  李畏虎怯生生地叫道:“师傅!”
  郭解生气地说:“你还有我这个师傅?好汉做事好汉当,为什么逃走?”
  李畏虎低声说:“师傅,人不是我杀的!”
  “那你说清楚,是谁杀的?你做了些什么?”
  “师傅,那个金吾子,小时就住在槐里,与徒儿幼年相识。后来皇上把他们的家搬到了长安。金吾子知道我是您的徒弟,就要我推荐他来拜您为师。我说你的武艺太差,要学一阵子大侠才能要你。他就要先拜我为师。”
  “那你们怎么杀起了人来?”
  李畏虎说:“他请我在酒楼喝酒,遇上两个醉汉耍酒疯,找人打架。我本来是想捉住他们,教训一下,不料那金吾子,拔出剑来,就把他们杀了!”
  郭解问:“你没跟他讲过,我郭解门徒的规矩,不管是谁,无故杀人,都要偿命的么?”
  李畏虎辩解道:“师傅,我给他说了。可是他说,他是当今皇上的外甥,杀了人也没事!”
  郭解向东方朔和卫青看了一眼,冷笑一声:“那你为什么不作人证,自己跑了回来?”
  李畏虎:“当时官府前来捉人,金吾子赶着我快走,说我走了,他就没事。”
  郭解怒道:“你知道你这么做,犯了哪条门规么?”
  “犯事逃脱,赶出师门。如有命案,自已了断。”
  “那你还来这儿干什么?”
  李畏虎哭道:“师傅,徒儿不知应当如何了断啊!”
  东方朔和卫青此刻全然明白。东方朔站起身来,对郭解说:“郭大侠,我们也是为此而来,令徒所言,不像有假。”
  “二位大人前来,也是为了此事?”
  “正是。那金吾子正是皇姐修成君之子。”
  郭解冷笑道:“皇上把他放了,不就完了?”
  东方朔正色地说:“郭大侠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。”
  “郭解有何不对?”
  东方朔严肃地说:“郭大侠,你以为你管辖门人甚严,当今的皇上就会放纵皇亲么?”
  郭解不以为然地说:“难道皇上会治他外甥的罪?”
  卫青插言:“正是。皇上已将金吾子打进死牢,让我二人前来提取另一案犯,如证实那二人果系金吾子所杀,金吾子必须偿命。”
  郭解摇摇头:“皇上那是做个样子,给你们看看罢了。如今他让你二人来求情,让我的徒儿把罪担戴了,金吾子也就解脱了。是吧?”
  东方朔笑了:“郭大侠,没想到你也有失算的时候。”
  郭解疑惑地问:“我说的不对?”
  东方朔摇摇头:“一点都不对。这个金吾子,杀了人后,让这个人逃走;自己独自等着官府,承担此事。而金吾子被抓之后,将所有罪过,一人承担,矢口不言有人与他同谋。是我东方朔再审,他才交待李畏虎将人打倒。而杀人之过,还是他一人承担。”
  郭解惊奇地说:“如此说来,皇亲国戚中,也有侠义之举?”
  东方朔也冷笑一声:“大侠,看人不能按自己的猜度,如今的皇上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。”
  李畏虎听到这儿,急忙叫道:“师傅,金吾子有情有意,相比之下,徒儿自惭行秽。让徒儿前去认了杀人之罪,换上金吾子一命吧!”
  郭解听后,不置可否。他看了看东方朔和卫青:“二位大人,你们以为如何?”
  卫青却说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李畏虎只是将人打倒,并无杀害之意,法不当诛。”
  李畏虎却大叫:“大人!李畏虎一介草民,命不值钱,让我认了杀人之罪,换取金吾子一命。他活着比我值,他要是死了,我活着也没意思啊!”
  东方朔却不让他说下去:“胡说!他的命怎么会比你的命值钱?父母所赐,人所相同,没有贵贱!”
  郭解沉吟一会儿,眼睛一亮。“二位大人,郭解想带此狂徒,一同前往长安,见过皇上,由皇上作主,你们以为如何?”
  东方朔想了一下,他知道,郭解是想亲眼看看,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。他应声答道:“那好,我们这就一同前往,去见识见识!”
  卫青却忘不了另一件事:“郭大侠,郭夫人!小弟想将霍光领去,与霍去病作兄弟相伴,不知二位同意否?”
  霍云儿笑道:“他早就嚷嚷,要找去病哥哥去。让他学点武艺,见见世面,会更好呢!”
  霍光高兴地跳了起来。
  郭解也点了点头。

  长安城中。义纵的县衙已变成府衙。今天这里更为严肃,困为那一重大命案的二名嫌犯全部到案,义纵要与东方朔同堂会审。
  武帝也来到长安府衙,他坐在最后最高的地方,左边站着张汤,右边站着杨得意。
  义纵和东方朔一人一个大案子,并成一排在武帝前面,面对正廷。和东方朔的英气比起来,义纵满面凶气,二人倒是一对好搭当。
  金吾子和李畏虎双双被缚,跪于堂下。金不换和俗女坐在靠近儿子的一边,卫青立于金吾子之后,郭解则站在李畏虎身后。
  义纵一拍惊堂木,抢先发问:“大胆狂徒,竟敢在长安城中,纵酒杀人。快快从实招来!”
  李畏虎抢先说话:“大人,那二人实为我李畏虎所杀,与金吾子无关。”
  武帝和义纵都大吃一惊,郭解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。
  义纵心想,要真的全是你杀的,我前天的案子不就是审错了?我还当什么“执金吾”,应让金吾子执了我,生吞活剥了罢!他急忙问道:“啊?是你杀的?金吾子,前天你不是供认了吗,说是你杀的?”
  金吾子却也坚持:“就是我杀的,义纵,你有种就杀了老子!”他还是要加上一句骂义纵的话。
  李畏虎却争辩:“金吾子,人是我杀的,与你无关!”
  金吾子当仁不让:“是我杀的,我不耍赖,看你义纵,能把我怎么样!”
  义纵不知往下怎么进行为好,他张口结舌地说:“这……这……东方大人,这里面好象有文章啊!”
  东方朔乐了。“有文章好哇,你这个执金吾,不能光叫唤,也得读一读文章啊?”
  义纵再次大拍惊堂木:“你们两个,可曾知道,欺瞒官府,要罪加一等啊!”
  在李畏虎面前,金吾子当然不买帐:“义纵,就是老子杀的,你怎么不信了?你害怕啦?”
  李畏虎急了:“不,人是我杀的,我来偿命!”
  义纵想了半日,觉得难办。他转过脸来,看到东方朔在乐,心想,我没办法,难道你就有办法?于是他向东方朔说道:“东方大人,依我之见,他们两个合谋杀人,这两个都有死罪,一并问斩。你看呢?”
  东方摇摇头,不作回答。
  金吾子却大骂:“义纵,就是老子杀的,与李畏虎无关,有种你就杀了我,不要滥杀无辜!”
  李畏虎也叫唤:“人是我杀的,我一个偿命就够了!”
  义纵左顾右盼,只好将惊堂木往中间一推:“东方大人,我审不了啦,请您露一手吧。”
  东方朔问:“你真的审不了啦?”
  “下官真的审不了。请大人见教。”
  东方朔却说:“你审的时候,我可没吭声。那我审的时候,也不许你吭声。不然,你就下去,一边站着。”
  义纵连声答应:“当然,当然。皇上在此,我还怕你不公?”
  东方朔一拍惊堂木:“好!李畏虎,你说人是你杀的,怎么你的剑上没有血,血却在金吾子的剑上?”
  李畏虎支支吾吾:“我……我……,我是用金吾子的剑来杀的!”
  东方朔紧紧追问:“那你杀了人,为何要逃?”
  “我害怕出事,不敢偿命,所以逃走。”
  “那么,你现在怎么又不怕了?”
  李畏虎呆了。他想了一想,只好实说:“罪犯逃走之后,才想到我师教诲和门规不容。”
  听到这里,武帝不由地一惊,他瞪眼看了郭解一眼,郭解岿然不动,眉目中藏有深意。
  东方朔语势逼人:“那你就应该自动投案自首,为什么要你师傅带来?”
  李畏虎张口结舌:“这……,这个。”
  东方朔不再问他,转过头来问金吾子。“金吾子,你说,这里有人能杀你吗?”
  金吾子没想到他问的不是案情,而是这个。他想了想,答道:“有。”
  “谁能杀你?”
  “皇上。”
  东方朔紧逼:“难道我就不能杀你?”
  金吾子答道:“能。可东方大人看着我长大,不会忍心。”
  “胡说!你目中无法,乱杀人命,还仗势口吐狂言,漫骂朝廷命官,你知道这些该当何罪么?”
  金吾子无所谓:“大不了一死。”
  “你以为死就这么痛快?”
  金吾子不再逞英豪了,却换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:“割下头来,碗大的疤。”
  “混帐!”东方朔骂道:“你父母和亲人,养了你这么多年,难道就想看到,你脖子上有碗大的疤?”
  金吾子无言以对:“这……”
  “那么你快说,人是不是你杀死的?”
  金吾子没想到,东方朔会这么问。是让自己改口呢?还是硬扛下去?是皇上的旨意?还是东方大人的意思?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。
  义纵却不干了,这不明摆着,是让金吾子翻供么?他沉不住气了,叫道:“东方大人,你这是诱他翻供!”
  东方朔转过脸来:“义大人,他还没翻供,你怎么就知道呢?说好了,你吭了声,就要离开,给我下去!”
  义纵尴尬透顶:“这……”他像犯人一样,低着头,离开大案,到下边去旁观。庭中众人大笑,武帝也乐了一下。
  东方朔走下台来,来到金吾子的面前,双目紧紧盯着金吾子,里面射出一道寒光。“金吾子,你看着我的眼睛。看着。我多次劝你,要读点书,不要游手好闲,出了事,你爹保不了你,我也保不了你,皇上也不会保你。”他停顿一下,仿佛是留点时间,让皇上好好琢磨一下他的最后一句话。他用一副寒光,盯紧了金吾子,大叫:“对我说,人是你杀的,还是他杀的?”
  金吾子看着东方朔的眼睛,身体冷得发抖。他知道东方朔是什么意思,东方朔不让他说假话。他只好说:“是侄儿一时兴起,就……”话没说完,他大哭起来。
  东方朔仍然大声逼问:“说,到底是不是你杀的!”
  金吾子说不出话,嚎啕大哭。
  东方朔不再问了。他走上案台,转身向后,严肃地,低声地对武帝说:“皇上,臣审理完毕,臣向皇上贺喜啦。”
  武帝心里明白,这人是金吾子所杀无疑了,正思索着,看东方朔怎么收场?没想到东方朔向自己贺喜。他吃了一惊:“贺喜?喜从何来?”
  东方朔依然坚持:“今有二喜,一小一大。”
  “那你说,小喜是什么?”
  东方朔低声说:“皇上可以只杀李畏虎,保全金吾子,让他回家与父母共享天伦之乐,这不是小喜么?”
  武帝一楞,我怎么能这样做?今后我还怎么要求张汤、义纵等臣子秉公执法?想到这儿,他急切地问:“那大喜呢?”
  东方朔悄悄地说:“大喜就是杀了金吾子。”
  “啊?你!杀了我外甥,还是大喜?!”
  东方朔说:“臣是看着金吾子从小长大,难道不心痛?可是,如果皇上能大义灭亲,将他正法,那么天下人心臣服,臣就看到了千古一帝的风范。所以,臣为修成君而心痛,却为皇上和我大汉道喜!”
  武帝点了点头。他慢慢站起,神色严峻地走了下来,走到大堂中间。他看了看金吾子,又看了看郭解。郭解对武帝拱手,作了一揖。
  武帝点点头:“郭解,郭大侠。”
  郭解双目直视武帝:“草民在。”
  武帝一针见血:“你把李畏虎送来,是想让他代金吾子一死?”
  郭解从容答道:“义纵和东方大人已经审毕,是谁的罪过,众人都已明白,只凭皇上发落。”
  武帝大笑:“哈哈哈哈!你想看我笑话。我要是把金吾子给保了下来,就等于永远欠着你的情。”
  “皇上自己这样想,草民可没想这么多。”
  武帝怒道:“谁也不要小看朕!朕不是那种为了一个皇亲国戚,就置国家法度于不顾,值社稷大业于脑后的昏君!”
  郭解不卑不亢:“皇上圣明。”
  武帝急剧转身,高声叫到:“义纵!”
  义纵正在那儿不知所措,此时好像得到一根救命稻草,忙答应:“臣在!”
  武帝说:“将那金吾子,于明日午时三刻,拉到午门斩首!”
  义纵也吃了一惊,但马上答道:“臣遵旨!”
  俗女和金不换一听,一个昏了过去,一个伏地而哭。
  武帝不理他们,又叫道:“东方朔!”
  东方朔走上前来:“臣在。”
  武帝对他说:“明日午时二刻,你将所有皇室亲戚,在长安的侯爵,宰相及三品以上朝官的家人子弟,全部带到午门之外,观看金吾子问斩!”
  金吾子这时才明白,自己真的没救了。他哭叫道:“东方大人!您救我一救吧!”
  东方朔走上前来,同情地说:“金吾子,这几年,我看着你长大,你以为我想看着你去死?不想死,那你就别犯死罪啊!这回,你是为了汉家的大律,为了那么多皇室贵胄,去死一回吧,这一死,比原来值多啦!”
  金吾子昏倒在地。刚醒过来的俗女和金不换大声哭叫,抱作一团。武帝不忍,又怕姐姐前来纠缠,便要从后门回宫。

  义纵却紧跟着追了出来:“皇上,这李畏虎,如何发落?”
  武帝叹了口气:“他愿替金吾子去死,还算有点义气。让他随他师傅郭大侠走吧。”
  义纵不解:“这……”
  郭解这时也跟了出来,身后跟着他的徒弟李畏虎。郭解来到武帝面前,突然“扑通”一跪。
  这是他第一次向皇上下跪,也可能是平生第一次向父母之外的人下跪。
  武帝看他跪下,心中快意了许多:“嗯?”
  郭解坦诚地说:“皇上,郭解今日方知,东方大人称皇上为圣君明主,其言不虚。郭解愿从圣主之命,随卫青将军出击匈奴!”
  李畏虎拣了一条命,自当报效,便说:“皇上!奴才这条命,是皇上给的,奴才愿随我师,效命疆场,死而无憾!”
  武帝好象早已料到此事,于是开怀大笑,笑出了满目泪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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